佳士得上海——伦敦联拍揭幕论坛

作为中国艺术活动最为活跃的城市上海，从民营美术馆与艺术机构、艺术市场的推动者到新兴的收藏力量，正在合力塑造着新的艺术生态演化。在上一个十年中，上海的艺术生态从两端发力，一方面是新兴的民营美术馆带动的艺术启蒙与展览的公众参与热情，另一端是国际拍卖行与画廊的进驻和本地艺博会的兴起，艺术市场也得到了高速增长。

2021年3月1日，伴随佳士得迁入上海新空间，其首次上海-伦敦联拍也已启动。面对疫情带来的全球大隔离所制造的国际沟通受阻，以及在全球日益激化的政治冲突中，跨越国界的艺术联动将产生怎样的回响?作为勾连本土与国际的关键据点，包容了不同文化的上海，通过新的“融合”创造了怎样的艺术生发?

《艺术新闻/中文版》邀请艺术评论家、OCAT西安馆执行馆长、上海摄影艺术中心(SCOP)艺术总监凯伦·史密斯(Karen Smith)，复星基金会与复星艺术中心主席王津元(Jenny Wang)，佳士得拍卖行中国区主席杨媛草(Rebecca Yang)，蓬皮杜中心驻华代表费保罗(Paul Frèches)，策展人、青年藏家、Longlati基金会联合创始人暨总监陈子豪(Zihao Chen)，由《艺术新闻/中文版》主编叶滢主持，一同来参与这场有关上海艺术生态演进的讨论，他们是艺术生态演进的推动者，也是参与者与见证者，他们所代表的多维的艺术力量，也在某种程度上合力塑造着艺术生态未来的形状。

“重塑：什么力量在推动上海艺术生态的演化”论坛现场

民营艺术机构的创立

唤醒新的城市活力

2015年5月，上海摄影艺术中心开馆;2016年11月，复星艺术中心成立。两家机构在命名上，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艺术中心”而非“美术馆”的定位，以此拥抱更多创造的可能性和更加开放的公众性。

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举办成为上海城市发展的关键节点，此后无论从文化政策还是区域发展规划上，上海给予了新兴的民营艺术机构更大的发展空间。回顾两所机构发展之初，它们为何选择在上海创立?又如何制定自己的艺术发展路线?

上海摄影艺术中心(SCOP)

2010年，第41届世界博览会在上海举办，建立新的文化项目成为政府的一个重要规划方向。借此契机，徐汇区确定了成立西岸文化走廊的发展规划，开始推动这片区域的发展。2013年，“西岸建筑与当代艺术双年展”在徐汇滨江开幕，展览在联合建筑、当代艺术、戏剧等艺术门类开设室内主题展的同时，也邀请到国际知名的建筑师与艺术家在地创作。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所在的建筑，就是当时双年展完成的一件作品，场馆由美国建筑师组合Sharon Johnston &Mark Lee担纲设计。

OCAT西安馆执行馆长、上海摄影艺术中心(SCOP)艺术总监凯伦·史密斯(左一)

2014年，此前常驻北京的摄影师刘香成与凯伦·史密斯受到邀请，来到上海主持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的工作。当谈到当时为何会选择来到上海时，凯伦回忆到：“在上海，我感到了这里的艺术氛围在向一个很好的方向发展。在一个大的城市里，需要有许多不同的艺术机构，每一个都要有自己的特点，才能呈现出这座城市的丰富性。因此我们决定要成立一个摄影艺术中心。”

坐落在外滩沿岸的复星艺术中心同样拥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外立面。这座建筑由建筑师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设计， 他也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英国馆“种子圣殿”的设计者。脱胎于外滩金融中心BFC，复星艺术中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得益于其所依托的复星集团旗下的地产项目支持。复星艺术中心所在的南外滩原属于商业落后的老城区，因为外滩金融中心BFC的开发转变为上海新的潮流地标，复星艺术中心坐落其中，由此获得了更好的环境去打造一个公益性的文化艺术交流平台。

“复星艺术中心坐落在外滩，如果我们不好好做，会愧对这么好的地理位置。在这里做艺术，我们期望第一能够惠及周围的社区，第二能够惠及上海，第三能够辐射全国，这是我们最初从公益性出发的想法。复星艺术中心当时起名叫艺术中心，而不是美术馆，因为我们秉承着一个开放包容的心态来做各种各样的艺术项目，不同艺术类型的项目都有可能在复星艺术中心发生，它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平台。”王津元说。

由于两座艺术中心的成立，浦江沿岸两片旧的城市区域被唤醒，被艺术注入新的活力。同时，二者都通过更具包容性的项目，在各自所在的区域培养新的社群，并进一步建立辐射整座城市的文化坐标。凯伦说，“在上海，每一个机构都是独特的个体，这些机构见证了一个普通的人如何变成了一个艺术爱好者，将艺术变为安慰自己或者了解世界的一个渠道。”

交流与融合：

在分歧的世界中，艺术何为?

在谈到能够描述上海艺术生态的关键词时，多位嘉宾都用到了“融合”、“包容”一词。费保罗说，包容是他认为上海最重要的特点，来自全世界不同的文化都能在上海共存。费保罗是蓬皮杜中心驻华代表，2019年11月8日，西岸美术馆开馆，也由此揭开了“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的帷幕。自开馆以来，西岸美术馆已呈现了包括“时间的形态——蓬皮杜中心典藏展(一)”、“巴黎建筑(1948-2020)：城市进程的见证”在内的一系列蓬皮杜中心馆藏常设展与特别策划展览。

蓬皮杜中心驻华代表费保罗(左二)

来自西方的美术馆展览模式如何运用在新的语境当中?其经典馆藏又如何实现与新的观众群体的有效对话?面对这些问题，费保罗说，蓬皮杜中心自与上海西岸美术馆合作以来，一直在寻求双向的交流，而非仅仅是在中国的美术馆去单向输入一个与在蓬皮杜中心相同规模、品味的展览。

2021年5月，康定斯基的中国首个大型回顾展在西岸美术馆开幕，费保罗说，在策划这场展览时，策展人Angela Lampe一直在坚持寻找康定斯基与中国语境的关系。最终，策展人通过查看大量文献，得知到康定斯基关于中国与日本艺术的收藏，其艺术创作的许多灵感也来源于此。因此，这次展览展出了许多由上海博物馆借展的古代青铜器收藏，由此在二者之间建立联系。

费保罗说，文化的交流一直是蓬皮杜中心与中国合作的核心。蓬皮杜中心馆藏的大部分作品尽管来自西方国家，但同时也以开放的态度面向世界。事实上早在1989年，在蓬皮杜中心举办的展览“大地魔术师”中，已经开始展出许多在中国八十年代非常活跃的重要艺术家的作品，参展的部分艺术家也因此定居法国。“大地魔术师”是最早在西方重要艺术机构呈现非西方在世艺术家作品的展览。

西岸美术馆目前的另一个工作重点是关注活跃于中国当下的艺术图景。从去年开始，西岸美术馆发生了一个较大的转变，开始给中国本土的青年艺术家更多的展示空间。同时，巴黎的蓬皮杜中心正在筹备一个呈现中国当代艺术的展览项目，展示过去十年间的中国艺术生态。这些项目都围绕“交流”这一核心展开。

当主持人叶滢提到，近日法国北方省省长宣布决定暂停与中国文化机构的合作，法国方面与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合作的马蒂斯展览有可能被取消，是否会影响到法国与中国的文化交流时，费保罗说，在上述事件中，北方省只是在代表自己发声，而蓬皮杜中心不会改变其在中国的计划。今年4月，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特展“她们与抽象”将如期开幕，展览将以女性艺术家为焦点，从全新角度对从19世纪末抽象艺术起源至今的历史进行重新解读。

“艺术能够讨论许多重要而具体的事情，同时，从宏观上来说，艺术也的确代表了一种更加自由的合作的可能，这使其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能够确实地发生作用。我很高兴蓬皮杜中心能够持续地参与到这种交流中，参与到与世界的对话里。”费保罗说。

于去年11月在上海以伊朗女性艺术家塔拉·玛达尼(Tala Madani)个展以及非裔艺术家群展揭幕的Longlati基金会也在试图建立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Longlati基金会的联合创始人陈子豪表示，地缘政治在当下有广泛的波及面，并非局限于某个族群。他认为，尽管上海在制度与金融上已十分接近与国际接轨的水平，但在文化层面上却显示出一种怀疑式的滞后性，这种滞后性具体可以体现为在中国艺术世界时常被讨论到的一些话题，例如：“非裔艺术家在国内的发声是否有其必要性”。

陈子豪认为，从大的国际当代艺术图景中去考虑，中国当代艺术家依然能够被归纳为少数族群。Longlati基金会目前所关注的课题就聚集于，如何推动少数族裔艺术家的话题介入当代艺术去发声。

从观众到藏家

艺术参与群体的年轻化

根据上海摄影艺术中心与复星艺术中心的观众调查显示，两所机构的观众群体都集中在35岁以下的人群。费保罗用“Emerging”(涌现)一次来形容自己对上海艺术生态的印象，“这并不是说这种图景是新的，而是他们依然需要一个培养的过程，并且能够走得更远。”

根据佳士得2021年度报告显示，在其2021年新增的35%的新买家中，32%的新买家为千禧新世代。杨媛草说，在佳士得今年1月举办的新晋藏家晚宴中，藏家们的平均年龄在1995年以后出生。

佳士得拍卖行中国区主席杨媛草

在过去五年，观看展览已经成为都市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艺术不再是局限于艺术圈专业人士内部的话题，而成为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轻群体生活的一部分。当代艺术的这种“下沉”，对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开始进入中国当代艺术现场的策展人凯伦来说深有体会。“我在中国的时间很长，当时都是在很小的机构里做展览，来看展览的也都是艺术家和圈子内的人。现在比较大的转变是，我们需要更多地去考虑，如何将比较偏观念性质的当代艺术，讲给更多的大众去听。”

凯伦同时也表示，对于刚刚开始了解当代艺术的年轻人来说，摄影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媒介，门槛没有那么高，因此，上海摄影艺术中心能够吸引更多不同类别的观众，这也促使她去进一步思考展览的内容如何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王津元说，复星艺术中心的展览主要呈现为国际上已经为人们所熟知的艺术家的作品，同时在表现形式上更多地考虑互动性，这样无论是对于年轻观众还是家庭观众，都会有更大的吸引力。以安藤忠雄的展览为例，复星艺术中心在呈现这位世界知名建筑师的展览时，会在其作品之外选择从一个更加个人的角度，去切入这位传奇建筑师的一生，包括呈现他在面临癌症时依然强大的创作活力，与安藤忠雄那些曾经失败、从未得到实现的建筑模型。展览名称“挑战”也是因此而得名，而安藤忠雄特地为展览创作的“青苹果之心”更是体现了他对于“年轻”的寄望。

对于千禧一代的观察，“判断力、鉴赏能力以及他们获得信息的能力”是令杨媛草印象最为深刻的特征。“这些藏家普遍拥有非常深厚的学历背景，对自己钻研的特定领域，例如哲学、文学感兴趣，在艺术的选择上拥有更多自己的独立判断和思考。”

同时，杨媛草也提到，由于疫情而更加普及的网络拍卖，为更多的年轻藏家提供了参与的便捷通道。2021年，在佳士得的新晋藏家中，有三分之二是通过网络参与竞标。

陈子豪表示，Longlati基金会在香港创立，受益于豁免缴税的88号法案。基金会希望能够以这种传统的机制来实现重构中国当代艺术的愿景，以慈善团体的制度去更好的佐证和帮助艺术项目和年轻的艺术家。陈子豪说，“艺术家作为艺术圈的第一生产力，艺术家与画廊建立起强大的一级市场体系，然后由拍卖行佐证其公允的市场价值，为市场的定调者提供一个强有力的市场数据。美术馆依赖拍行建立的这种公允市场价格体系，接受由一级市场进行捐赠，如此形成一个完整的艺术生态。”

多元与融合，迂回与进取

对上海艺术生态的关键词搜索

与2022年度计划分享

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每年计划实现四个展览，继刘香成与周迅共同发起的展览项目“人参果”闭展后，艺术中心将呈现一个关于“博物画”的展览《画与相》，以此讨论人眼观察与相机观察的区别。凯伦表示，近年此起彼伏的全球突发事件，已经使机构的工作人员越来越习惯于一种灵活的工作方式，去应对由于疫情反复而不得不面对的重复性工作。但疫情带来的出行限制也使来到上海摄影艺术中心观看展览的观众数量有所增加，这也是摄影艺术中心工作的重要动力。

复星艺术中心即将开幕法国国宝级艺术家贝唐·拉维耶(Bertrand Lavier)的个展，随后将进行迪奥的展览，以及中国艺术家刘建华的个展，以此延续艺术中心坚持的中生代当代中国艺术家个案研究。该展览是复星艺术中心与复旦大学艺术哲学专业进行管院合作的项目之一。今年4月，成都复星艺术中心即将开幕，目前在上海复星艺术中心进行的艺术家亚历克斯·伊斯雷尔(Alex Israel)个展“自由公路”将巡展至成都，成为成都复星艺术中心的开幕首展。与此同时，作为扶持中国当代新生代年轻艺术家和策展人的ANNEX空间也将在未来一到两年内对外拓展，来到更多的城市，并进行新的业务开发。

佳士得将在外滩1号的新空间拓展自己在教育方面的职能，将艺术教育在藏家之外提供给更多的艺术爱好者，使其成为一个更加人人可及的事情。同时，佳士得也将在跨界与破圈方面作出更多努力，将与更多品牌合作，进行更加多样化的私洽活动，同时继续在NFT领域建立更加完善的机制。

西岸美术馆随之将进行以女性艺术家为焦点的特展“她们与抽象”，同时借此机会，在3月公布一个与中国女性艺术家有关的展览。下半年西岸美术馆将呈现一个关于声音的当代艺术群展。

Longlati基金会将继续围绕女性艺术家、少数族群，以及中国90后艺术家开展项目。基金会3月份即将开幕90后女性艺术家马秋莎的个展，以及法国艺术家Laure Prouvost个展。同时，基金会的写作项目将围绕中国的当代艺术家如何形成一个群体式的发声来展开。

各个艺术机构与空间的2022年度计划都在持续进行国际交流，也呈现出上海这座城市的国际化与年轻态。在谈到总结目前上海艺术生态的关键词时，大家反复提到了“丰富性”、“多元”与“融合”，凯伦说，“上海的优点就是，你看，我们坐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代表一个完全不同的艺术机构。”王津元说，正是这种丰富、多元促进了彼此的融合，“融合之后才会共生”。

杨媛草、费保罗、陈子豪在描述艺术生态的演进时分别提到了“创新”、“涌现”和“进取”等关键词。杨媛草认为“创新”代表了一种继续向前探索的动力，费保罗则用“震撼”一次来表达上海近年在艺术领域的高速发展给自己带来的感受，同时提示目前的生态还处于新的事物不断“涌现”的状态。陈子豪用到了“迂回”一词，“不同地方的工作和生活总要面对不同的规则和制度，以及相应的处理方法。”在“迂回”中“进取”，这或许也是自疫情以来，各个机构在复杂转换的限制和例外状态中行事的形象总结。“在未来五年到十年，或许将会有更多的艺术机构，以与今日完全不同的视角与合作方式，继续推动上海文化与艺术的发展。”即使面对疫情的波动和国际形势的变幻，费保罗的期待与现实的距离并不遥远。

TANC综合报道

*除论坛现场外的图片均由参与论坛的各机构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