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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成一筒的粉

时间:2017/2/4 21:50:11


图︱文 罗十八郎




卷筒粉这种东西,大概和小麦圈里的摊大饼差不多。摊饼在面胚上摊上肉末、炒鸡蛋、大葱等杂菜,煎成一张大饼,卷起来,像一棍子举着,一口一口咬将起来。看着人吃,便会登时想起山东、河南的人民。卷筒粉也差不多,用米浆蒸一张径长尺余的圆形粉皮,摊上先炒好的菜馅,用铲刀推着也卷成一条棍子,剪成几段,浇上酱汁,连饭带菜全在一碟子里了。略有不同的是,卷筒粉这根棍子举起不起来,而且一般还要另外浇点酱汁调味。很多人吃早点,就是点上一两条卷筒粉,有的还加个蛋或一杯奶,美滋滋的对付了一餐。

全广西都有卷筒粉,但桂南比桂北多得多,大概是桂北的口味要更重,而卷筒粉味道相对清淡。和北方的煎饼不同,卷筒粉这张皮是没盐没油,一点味道都没有的,而摊饼本身就是直接加了油盐煎的。卷筒粉的味道,第一要靠酱汁,虽然每家调味不同,但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油、盐和酱油煎成,加点葱花、香菜,味咸;另一种是山黄皮酱,是一种野生浆果山黄皮腌制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很受女孩子喜欢。此两种主力酱汁外,当然还有陈醋、辣椒酱、花生末之类的通用调味品,可供食客选用,调出自己喜欢的味道来。


卷筒粉的味道主要来自于所卷的菜馅。这菜馅真可谓琳琅满目,炒鸡蛋、瘦肉、葱、香菜、头菜、韭菜、萝卜干、竹笋、酸笋、酸菜、腐竹甚至鸡鸭肉、虾米,一概切丁混炒。只是至今没见过拿鱼肉来做卷筒菜馅的,可能除这种可以炒烂的食材,不宜进入里外,其他均可一试。这些菜馅炒得很香,本身就能作为一道好菜。粉皮卷住这东西,又被淋上一身鲜美的酱汁,境界就豁然开朗了——柔嫩的粉皮,阻隔了红尘俗腻,略有嚼劲的菜馅喷着香味,拌着自己喜好的酱汁,细细咀嚼几下,便徐徐滑入肚肠,幸福感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寒风凛洌的冬日清晨,顶风吃上两条,那叫一个暖在心头。以我个人的经验,喝酒喝高后,次日胃口会极坏,茶饭不思,但肚子里没点东西又会更难受。如果此时能够吃上两条卷筒粉,喝上一杯热茶,肠胃便不再造反。


卷筒粉的粉皮,说来是无味道,但好米做的粉皮,却隐约让人感到一股稻米的暗香,沁人心脾。以前的卷筒粉皮,是把米浆倒在浮托里,浮在滚水上蒸的,很厚实,有质感,米香浓,想象的空间很大。现在卷筒粉的粉皮,不知道是否还有能耐大规模手工生产,但起码米没有当年好了。以前卖卷筒粉,是先卷好一条条码在笸箩上的,菜式也差不多。现在倒是有很多现卷现卖了,菜的花样也多了,当场选好当场卷,谈不上不比以前好吃,但内心深处总觉得怪怪的,也不再以吃一碟卷筒粉为远大目标了。


虽然好吃,也可抵饭,我小时候,卷筒粉是不能当饭吃的,更不可能每天早上来两条。只有逛街时,母亲心情高兴,当作奖赏,给我来上一条。那时候,我家乡博白街,卷筒粉一般是摆田螺卤菜锅的摊贩捎带着卖。一个小煤炉上,坐着一口铁锅,半锅田螺,边上是卤好的蛋、鸡爪、鸭爪、鸭翅膀、鸭下巴、鸭头、猪脚、猪肚之类的卤菜,一旁就放着堆卷筒粉的笸箩。有人点的话,摊主抓起一条,迅速剪成段落入碗中,从锅里舀点卤汁淋上,再加点清油。小时候不像如今那么讨厌油腻,当时只觉得那个香啊,沾了油的手指都要舔几舔。边吃着,就边痛下决心,这个学期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当上三好学生。


我印象中,很长一段时间卷筒粉就这样只在小摊上卖,而这种小摊一般要到傍晚才摆出来,或者三天一期赶集的圩日白天也出摊。后来,商品经济活跃了,圩期也取消了——街上天天都人来人往,等于天天都是圩日。这些小吃摊也和其他行当一样,每天早早出摊,生意做到深夜。卖杂货的早收摊了,他们还要干上多半天。而且,小摊出摊的时间越来越早,人们逐渐改变了在家吃早点的习惯,卷筒粉顺理成章地占领了部分早餐市场。再后来,有些饭店也出现了卷筒粉,成为了主食的一种。


这些年来,夜生活很是繁华,而且花样繁多,唱歌、喝酒、泡咖啡,最热闹的还数吃宵夜,吃的种类似繁花入眼,不亚于正餐。但是,花样多并不意味着好选择。不知怎么搞的,吃烧烤成了席卷全国的宵夜主菜。不管去到哪个城市,夜里要想找个不那么正经的地方,坐一下喝些啤酒聊聊天,当地朋友多半会把你领到烧烤店或烧烤摊。我老家桂东南一带,三十年前还没几个人见过羊肉,现在到处摆着烧烤摊在烤羊肉——当然包括假羊肉。博白县为玉林市下辖,县城离玉林城区接壤紧邻,只有几十公里,食俗相差不远。我在玉林读过书,上过班。读书时偶尔吃条卷筒粉解馋,工作时常常呼朋引类,坐三轮车到西街口找吃的。这里也有和博白街差不多的大排档,尤其是田螺卤菜锅,几乎一模一样。有一家破破烂烂的店,房子、桌椅和器具,都老得像生了几十个孩子的婆娘,但菜味奇佳。来这里吃,不用点菜,只消报上人数,很快就会端上来:一盆配韭菜或苦荬菜打的鸭血或猪血汤,一碟蒸鸭子,一碟猪下水,有点叉烧、花生米,炒个空心菜或红薯叶,人多时加一份白斩鸡,运气好时,还会遇上鹅肠、鹅肾。我们自己到外面街角支着的卤菜锅,弄点卤猪脚、鸭掌之类的下酒菜,再叫上两大碟卷筒粉,全了。就着这些菜,喝米酒,吃卷筒粉。米酒大约二十多度,每人喝个一两斤没问题。酒喝完了,菜和卷筒粉也吃得差不多了,吃得很舒服,酒也喝得尽兴。不似在馆子里吃,只灌得一肚子酒水,却粒米未沾,第二天还难受。彼时正是1990年代中期,人们还没有很多理想,不会随便抓个人就谈项目,连官员犯错误,涉案金额都还少得可笑。我们这些小记者,真的就觉得,天天都有这日子过,这辈子就不赖了。


离开玉林近二十年,这家老店早已不见了。每去玉林出差,晚上想喝点酒的话,故友们第一个反应,当然是把我拉到烧烤摊。他们也不喜欢那种弥漫着虚伪小资情调的小咖啡屋,宰人偶可商量的茶庄,人声鼎沸的饭店夜茶场。可是,我连烧烤摊也不喜欢。烧烤这种东西几乎瞬间红遍全国,全国无夜市不卖烧烤,如此一哄而上的东西,在我看来,犹如鸡血针一样不可靠。开头我还算客气,后来就忍不住了,你们就不能找个田螺摊坐坐?他们面面相觑,竟然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我说的那种田螺卤菜锅。我径直把他们领到西街口,这里一街都是夜宵摊。虽然烧烤、火锅、炒菜占了大头,但也颇留着几个摊子,锅里卤着田螺、鸡爪、鸭翅、猪脚之类的小菜。随意点上一些,再来两碟卷筒粉,便可以开喝了。其实大家吃得都不多了,都是随意啃几口,走时往往还剩下许多,纯粹就是喝酒、磨牙、聊天。在这里,可以高声说话,旁边桌上的客人却不怎么能干扰你,因为有所间距。我已多年不喝啤酒,只喝高度白酒,所以一碟卷筒粉是少不了的。这东西不像肉食那样油腻,却又有肉食垫酒底的奇效。聊着天,抿几口辣酒,夹一段卷筒粉嚼几下,减轻了酒液对肠胃的洗劫,还时不时能生出人到中年的感慨——再也不敢狂喝滥饮了,怀念过去的食物了。




卷筒粉还有个堂兄弟,大名肠粉,应该是广东传来。广东早茶、夜宵的肠粉举国尽知。人无分南北,现在尽皆识得了,肠粉不是猪肠子煮的粉。广西饮食受广东影响很深,尤其粤方言区,一概都有肠粉卖。肠粉和卷筒粉差不多,都是粉皮包着菜馅。不同的是,肠粉是现蒸的。街头摆个炉子,坐上一口大锅,锅上承着一个蒸肠粉的笼屉——这东西是个四方金属盒子,分好几层,每层都是一个方格子,可以像抽屉一样拉出来,倒上米浆,摊上菜馅,推回去就蒸,一两分钟即熟。哪一层熟了,就拉哪层出来,用刮刀将粉皮刮起来,边刮边卷,推成卷筒粉一样的一条,铲出来放在碟子里,就可以交给顾客,自行添加酱汁、辣椒之类的调味品了。肠粉的菜,其实也和卷筒粉差不多,鸡蛋、肉末、大头菜、木耳丝、腐竹,花样也不少。最简单的是,摊好米浆后,打个鸡蛋在上面,推进去就可以蒸了。这样的做法,鸡蛋被粉包在里面,我每次吃,总觉得自己吃了一个大鸡蛋,满足感很强。如果打了鸡蛋,再加点菜馅,那就更美妙了。因为是现蒸的粉胚,口感上就更滑嫩清香。嫩到什么程度?肠粉是不像卷筒粉一样剪断的,筷子一夹就可以搛下一口,塞进嘴里。而刚出锅的肠粉,冒着腾腾热气,热量催发出粮食的清香味道,是冷食或重新加热的食物所不能比的。即便是在炎热盛夏,因为肠粉使用蒸的方式制作,不容易上火,老人和小孩都爱吃。


看着肠粉,我就想到卷筒粉——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它蒸出来,我真怀疑肠粉和卷筒粉哪个是哪个的私生子。当然,也有人亲眼看着肠粉怎么蒸出来的,也还硬是不认,非要认为肠粉就是卷筒粉,或者认为卷筒粉是肠粉。随便上网找些所谓美食文章,很多被伪吃货发出货真价实的图片,街头现蒸肠粉的组照,赞叹不绝地表扬这卷筒粉如何美味。这充分证明,纵使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生,还是说明不了你是谁。如果真要区别一下,卷筒粉是预先做好,凉的,当然吃时可以浇些热汤,如卤田螺的汁水儿。而肠粉是现点现蒸,热乎乎的。玉林的肠粉经过改良,把酱汁换成本地特色的牛巴汁,更符合当地人的饮食习惯,玉林人以肠粉作为早餐也比较普遍。按说肠粉到处都是,但外出的玉林人回来,还是奔向熟悉的店,找有的家乡肠粉。


卷筒粉、肠粉也和其他街头小吃一样,陆续给赶到店里去了。摆地摊的也还有,大多在菜市场里。这东西如同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妇人一样,是个可贵可贱的尤物。贱的时候,在小摊上一两块钱一条;贵的时候,大宾馆大饭店的早茶、夜茶桌上,可以卖到几十块钱一份,量还是一条。而且,两广的早茶、夜茶,肠粉是必备之物,大多数人也会点上几碟。不消说,早茶、夜茶上的肠粉,是霍霍作响刺向食客的一把利刃。卖的人知道,吃的人也心知肚明,但还是愉快地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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